第三百四十七章 结局对得起结尾

　　缓缓从沉睡中醒来，封棋眼前的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昏迷前的记忆在此时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数分钟后，他挣扎坐起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他所在的房间不大，床左侧摆放着两台仪器，延伸出数根软管与他骨人形态的躯体各部位连接，仪器的屏幕上数条颜色不同的生命线正在快速波动，走出曲折路线图。
　　床的右侧，窗户半开，白色窗帘随微风摇曳，摩擦出轻柔的“沙沙”声响。
　　窗外天气晴朗，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床上留下斑驳光痕。
　　短暂愣神后，房门忽然被推开。
　　“醒了？”
　　封棋转头望去，发现进来旳是蔚薇。
　　此时她穿着一袭白色衣衫，戴着无框眼镜，右手还拎着一个工具箱。
　　浓重的黑眼圈让她显得有些疲惫，似乎已经数天没有睡了。
　　“蔚姐……我这是回到星城了？”
　　面对封棋的询问，蔚薇微笑点头：
　　“按照你的决策，拿下未来城后破晓军就紧急撤离了，现在距离那一战结束已经有七天了，你也昏迷了七天。”
　　“我这是在猩红秘密基地？”
　　“当然不是，这里是星城军医院，我当时也是收到古队长的通知紧急赶来的。”
　　听到这番话，封棋顿时松了口气。
　　低头看了眼骨人形态的躯体，身上依旧遍布裂纹，同时在裂纹内部还能看到漆黑色的诅咒能量在游走。
　　身上的诅咒显然还没有被破除。
　　如果这时候他被送入猩红研究院，就存在被定位追踪的风险。
　　灵能族的能力繁多，或许就有依靠诅咒来定位追杀的能力。
　　一旦猩红秘密基地暴露在了灵能族眼中，整条战争线就会满盘皆输。
　　“放心，我们早就考虑到这方面的隐患了，所以才选择在军医院内对你进行紧急治疗。”
　　似乎看穿了封棋的想法，蔚薇当即解释道，随后将手里的工具箱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样我就放心了。”说着，封棋身体后仰，依靠在了枕头上。
　　“对了，蔚姐，那枚奇迹戒指现在在哪？”
　　“正如你预料的，这枚奇迹戒指上留有灵能族的定位，沐晴没有将其带回星城，而是送去了星城外的虎魄分基地准备在那进行研究。可还未等我前往，这座分基地就遭到了灵能族的破坏，好在提前撤离了内部人员，没有出现人员方面的伤亡，只是那座分基地彻底毁掉了。”
　　听了这番话，封棋心中遗憾。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原本他打算将这枚奇迹戒指送往猩红秘密基地，然后交给未来的自己。
　　但在遭到诅咒侵袭后，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灵能族显然留有后手。
　　这时候送往猩红秘密基地，就是将他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灵能族面前。
　　好在他昏迷前选择了谨慎起见，让沐晴别将奇迹戒指带回猩红秘密基地。
　　否则战争线调查到的情报将功亏一篑。
　　蔚薇这时撩起垂下的长发挂在耳边，随后从床下拉出一根凳子坐下，随向他微笑道：
　　“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你身上的诅咒我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每次清除一部分又会快速恢复，根本无法根除，并且我怀疑你身上的诅咒来自某个奇迹物品。”
　　对于身上的诅咒无法根除这件事，封棋睁眼后看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心中并未感到意外。
　　令他感到疑惑的是，蔚薇为何会觉得这个诅咒来自奇迹物品。
　　想到这里，他利用念力共鸣出声询问道：
　　“蔚姐，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诅咒来自奇迹物品？”
　　“因为你身上的诅咒能量能无限繁衍，无论清除多少次都能恢复，仅是这一点倒是不稀奇，很多诅咒能量根治于人体内，会从血液中摄取能量，只要宿主不死，诅咒能量就如同跗骨之蛆，永远不会消失。”
　　“但你不同，你的骨人形态可没有任何能量给诅咒摄取，当时我以为你身上的诅咒能量是依靠摄取天地灵气才能让自己快速繁衍恢复，可即使我将你送入无灵气的封闭空间，诅咒能量还是能够快速自我恢复。”
　　“这显然破坏了能量守恒的定律，貌似也只有奇迹物品拥有这种超脱规则之力的功能。”
　　听了蔚薇的解释，封棋心中恍然。
　　“除此之外，我将你身上的诅咒能量用于小白鼠身上，发现它身上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符号。”
　　说着，蔚薇伸手打开了摆放在床头柜上的工具箱，从中取出了一个平板。
　　只见她在平板上连续点击了数下，顿时一段视频跳出。
　　她在这时将屏幕对准封棋。
　　呈现在封棋眼前的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玻璃罩内放养着一只小白鼠。
　　伴随着视频进度条推进，一根试管浮现在小白鼠的头顶，随后一滴漆黑色液体滴落，砸在了小老鼠的身上。
　　顿时小白鼠浑身颤抖，躺在地上不断蹬腿，眨眼间就被黑色力量侵蚀，变成了一只漆黑色老鼠。
　　与此同时，小老鼠的背上浮现一串符号。
　　仔细看能发现，这串符号的末尾字符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改变。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蔚薇在这时收回了平板，表情凝重道：
　　“这是领域世界的文字，我询问了林部长，他毕业于旧日学府，对领域各族文字都有过研究，他给我的解释是，这是领域世界某一片区域族群统一使用的计量文字，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人类的数字！”
　　“所以这是倒计时？”
　　“没错，你的生命倒计时。”蔚薇坦然承认道。
　　“看样子我没多久好活了……所以，好消息是什么。”
　　听到这番话，封棋内心淡然。
　　出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如果死亡无法避免，又何须再恐惧死亡。
　　“好消息是，通过解读小白鼠背后的文字，林部长说你大概还有三个月时间可活。”
　　封棋：……
　　仔细想来，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至少还能多活三个月时间。
　　“能保住我的大脑吗？”
　　“诅咒侵蚀的源头在你的后背，切断源头就能保住，你的大脑内暂且没有诅咒能量，接下来的日子定期来军医院化疗即可，别让诅咒蔓延至你的大脑。”
　　听到这番话，封棋长舒一口气：
　　“确实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对了，沐晴那边怎么样了？”
　　“她直面诅咒侵袭，按理说情况比你还严重，但她却将诅咒能量给吞噬消化了，显然她身上的猩红符文晶石远比诅咒能量更加可怕。”
　　封棋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蔚薇从工具箱中取出了一个特制手套，以及一管血液。
　　“先恢复你的身体吧。”
　　封棋听闻，当即接过手套，佩戴在了左手上。
　　用念动力将其触发后，玻璃管中的浓缩血液顿时化为浓郁的气血，不断涌入他的体内。
　　原本干瘪的心脏在气血的充盈下逐渐恢复了跳动。
　　数分钟后。
　　封棋心念转瞬间，体表不断生出血肉组织，很快恢复了人形态。
　　但与曾经的模样不同。
　　他的身上多了一条条扭曲的黑线，如同狰狞的蜈蚣攀附在体表。
　　阵阵虚弱感袭来。
　　与此同时，他的背上出现了一串字符。
　　最末尾的字符如实验小白鼠背上的那般，正在跳动变化，就像是生命倒计时，每次变化都会夺走他的一缕生机。
　　“阿棋，我准备回去了，你打算怎么度过这三个月？”
　　“不用管我，你是猩红研究院的核心人物，现在星城的情况应该不太妙，随时都可能遭遇外部力量的袭击，你早些回去我才好安心。”
　　封棋在这时微笑开口，脸上看不出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继续一番闲聊后，蔚薇起身告别，并带走了工具箱。
　　接下来她将回到猩红秘密基地，就此与世隔绝，开始对从绝密室带回的资料文件进行解读与研究。
　　天色渐暗，封棋也在这时办理了出院手续，离开了军医院。
　　前往虎魄研究院的同时，他的心情沉重。
　　通过与蔚薇的交流他了解了星城最近的状况。
　　现在整座星城都处在备战状态。
　　外部的舆论对星城十分不友好，已经有声音提议组建联合军对星城采取行动了。
　　其中最积极响应号召的，就有旧日城，以及未来城残留的军力。
　　新的战争火苗已经燃起。
　　对未来城的战争，破晓军折损了近半战力，损失惨重。
　　一旦联合军组建完成，星城的未来渺茫。
　　这一战，他赌上了全城人的未来。
　　情报收获颇丰的同时，他心中有了强烈的愧疚感。
　　为了未来，为了大义，确实没有错。
　　但星城的每个居民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至少在正常的时间线，他们不会知晓真相，会在美好谎言中度过余生，不会经历残酷的种种。
　　是他戳破了谎言，用人族未来与大义拉着星城全体民众一起走上了战争路。
　　现在星城的未来岌岌可危，所有人都将活在对未来的担忧中。
　　他有罪。
　　深吸了一口气，他在这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向世人证明，星城民众无罪，他们只是被自己蛊惑的棋子。
　　一切罪责都由他一人背负即可。
　　这么做是否能给星城的未来带来一线生机他不清楚，但已经是他临死前的力所能及了。
　　想到这里，封棋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军部的电话。
　　他需要一个媒介向外界传递信息。
　　为星城民众创造一条生路。
　　……
　　两个月后。
　　封棋来到了迷雾之主的墓碑前，身侧还有沐晴与吕越等人陪伴。
　　此时的封棋瘦得皮包骨头，身上黑线游走，坐在地上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一阵风刮来都会吹灭他的生命之火。
　　他艰难拿起摆放在墓碑前的贡品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后咽下。
　　但身体很快给出了强烈反馈，刚咽下的食物很快全部吐了出来。
　　沐晴在这时上前，却被封棋挥手阻拦：
　　“迷雾族的规矩，吃祭品是对逝者的尊敬，不吃我怕他下去揍我。”
　　说着，封棋将手里的半截饼干塞入口中。
　　“老迷，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也差不多了……下去了记得罩着我……”
　　述说间，封棋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
　　太阳西斜，封棋在沐晴的搀扶下站起身。
　　来到悬崖边，遥望远方。
　　天际边一轮红日正在缓缓下沉。
　　远处山峦绵延不绝，天上的星光若隐若现，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身上，晚风拂面……这世间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
　　“阿棋。”
　　转头望向身侧，沐晴嘴唇微颤，眼中泛起了泪花。
　　“棋哥！”
　　“棋哥！”
　　望向林染、吕越等人，封棋艰难咧出笑容开口道：
　　“兄弟们别这么丧气，我不是还没死……总之，这把没开好，下把我带你们超神。”
　　望着眼神暗淡，却自信说出这番话的封棋，众人顿时破涕为笑。
　　再度转身望向远处。
　　封棋心中的豪迈无限升腾。
　　死亡并不可怕，每次死亡都代表着一个崭新的自己重生。
　　也正是前面无数个自己的牺牲，才换来了这条战争线的稳步推进。
　　他踩在无数牺牲线的尸骸铺铸的道路上前进，也将成为未来的他前进的踏脚石。
　　于灰烬中睁眼，亦在灰烬里重生。
　　这样的宿命，有始有终，充满了希望。
　　生命凋零之际，封棋只觉得脑袋一轻，随即冰凉的感觉涌入大脑中。
　　眼前的世界逐渐暗淡。
　　遥望群星下的连绵山峦，耳边响起了熟悉了口琴声。
　　雪花飘飘寒意浓，琴声悠悠入心扉。
　　沐晴用她的方式与封棋告别，思念好似要穿透时空随他而去。
　　“这一世……貌似结束了……别了。”
　　封棋的思绪在这时停止了运转。
　　望着被林染抱在怀中的封棋，沐晴眼中的晶莹随之滑落，在夜色中如宝石般璀璨，拖拽出点点红芒落入土中。
　　林染与吕越等人脸上带笑，眼中却泛着泪花。
　　当一曲罢了。
　　沐晴接过已经被装有封棋脑袋的容器，紧紧抱在怀着，林染则抱着残躯，众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这时他们发现无数孔明灯自山脚方向升起，将夜空映得通红。
　　来到山脚，他们发现无数身影已经等在那了。
　　看到林染怀中已经失去头颅的封棋尸体，他们的表情变得悲伤，纷纷握紧了拳头，无数声音在这时响起。
　　“我祖辈为抗击领域入侵而牺牲，我也绝不会屈服，封棋你是英雄，不是罪人，我们星城人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想要让我们妥协黑暗，我办不到，我们绝不承认你罪人的身份，即使星城沦陷也在所不惜。”
　　“战争线已经开启了，但你却想半途而废，我告诉你封棋，只要星城还有活人，就不允许你的英雄名称被剥夺。”
　　“无论你是多少条牺牲线的人类叛徒，但这一条牺牲线，我们守护你的荣耀，直至全体战死！”
　　嘈杂的呼喊声中，星城民众的眼神坚毅。
　　他们都收到了军部的通知，知道有一条生路摆在他们面前。
　　那就是承认被封棋蛊惑，然后将一切罪名推向封棋。
　　这样做就可以撇清关系。
　　即使星城最后还是会被清理，至少身为普通民众的他们是安全的。
　　只是这一次，星城民众主动发起了抗议。
　　他们不愿向黑暗妥协，然后苟且活着。
　　此时通往刑场的道路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民众。
　　学生、老师、科研人员、军部战士……无论身居何位，都在这时候赶来，想要送封棋最后一程。
　　星城各势力代表穿着黑衣，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来到林染跟前。
　　为首的代表在这时高声呼喊道：
　　“送我星城英雄封棋，入英雄陵园！”
　　那一刻，无数人跟随呼喊出声。
　　沐晴、林染等人也在这时流下了眼泪，脸上露出了笑容。
　　“棋哥，这条战争线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将封棋的无头尸骸放入棺木后，民众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星城代表们抬着棺木前进，身后无数身影追随。
　　沿途不断有人将鲜花撒在封棋的棺木上，这是他们眼中的英雄该有的待遇。
　　来到道路尽头的岔口。
　　左侧通往刑场，围满了星城民众，好似在向送行队伍示意：此路不通。
　　另一条通往英雄陵园的道路，民众纷纷退至道路两侧，沿途路上铺满了鲜花与美酒。
　　星城民众想要用行动告诉封棋。
　　他们不允许这条牺牲线的结尾，配不上他的努力与付出。
　　护送队伍在星城化作长龙。
　　星火摇曳，英魂入陵。
　　此夜星城民众共别英雄。